Miss Jamie

　　你是不是有想過爸爸媽媽老了以後要怎麼辦。

　　只是，在爸爸媽媽老了以前，我們先遇到爺爺奶奶老了以後。於是我們看著爸爸媽媽照顧爺爺奶奶，他們又是工作又忙著照料長輩的起居，遇上堅持不願意離開老家的爺爺奶奶，就南北奔波，心懸萬里外。長輩身體硬朗是一家子的福氣，但若遇上長輩身體欠安，住院、跌倒、失憶或衰老，全家人慌忙的生活步調突然展開。當然，想到爺爺奶奶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，我們身體疲累也不感到辛苦，耐心加倍、甘之如飴。不過，我們很可能終將碰到爺爺奶奶行動不便、必需臥床、排便排尿需要他人協助的那一天，而且極可能是一天比一天退步的。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，應該自己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討論，商量出一個對全家人最好的辦法，不要聽那個誰誰誰怎麼說，出一張嘴巴通常很容易。

　　東方人很重孝，但有時候矯枉過正。也就是說，把爸爸媽媽交由安養院變成「丟」到安養院，沒有親自臨床照護就是不孝。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，不是這麼做就十惡不赦，一切都要看兒女的心是怎麼樣的。

　　我爸爸是獨生子，從小非常孝順，年輕時為了不敢離年邁的父母太遠放棄去美國留學的機會，知命之年從未與媽媽一起出過國，一定至少留一人在家照顧兩老。我的爺爺在99歲那一年，身體開始退化，逐漸從行走緩慢乃至舉步維艱、從能吃上兩碗稀飯變成幾口就搖搖手不要了。爸爸在這一年裡，每一天從未間斷，早起替爺爺換尿布；連到外縣市演講都是高鐵來回，為了趕回家替爺爺換尿布。有一次是在日月潭的研討會，所有學者都住在飯店，只有爸爸說要趕回家，但為了保護爺爺的隱私沒有說明原因。事後爸爸的學生才知道，原來老師說有事是要趕回家裡幫爺爺換尿布。爺爺曾有兩次在爸爸替他換尿布時，對爸爸說「我有一個好兒子」，我想這是做一個兒子最大的安慰。

　　爺爺將近一百歲時，奶奶也96歲了。爸爸媽媽都要上班，於是爸爸安排白天由家附近安養院接兩老去用餐、曬太陽，下午再送他們回家，一起享用媽媽煮的晚餐。直到爺爺一週有四次因為沒有力氣而從椅子上滑落到地上，奶奶緊張地打電話給爸爸，然後無論是在上班、在演講、在開會的爸爸或媽媽就得兩人或其中一人衝回家把爺爺扶起來，再趕回去上班。直到有一次，媽媽為了拉爺爺起來右手臂嚴重拉傷，爸爸發現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，不得不將全家人叫來一起商量爺爺後續的安排。然後我這才知道，原來請外勞不是那麼容易，有很多限制，爺爺是不符合規定的。至於日間看護，奶奶堅持不喜歡有陌生人在家裡；萬不得已之下，爸爸只好決定開始找適合的安養院。最後決定的是設備不那麼豪華，但就在我們家旁邊兩分鐘距離的安養中心，這樣一來，奶奶可以每天散步去陪爺爺早餐與午餐，每天晚上爸爸媽媽可以去陪爺爺、或接爺爺回家晚餐。爺爺從未抱怨過一句，甚至因為我們每天都陪在他身邊，他有時會覺得自己在家裡面，要我去上班，不要擔心他。爺爺臨終前，我把我的獸醫工作改成兼職，我一直陪在他身邊。即便爺爺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，我還是每天充滿活力在他身邊，跟他說他很帥，要他陪我吃飯，說我最喜歡他。臨終前一晚，我對爺爺比了一個「讚」的手勢，爺爺也回我一個「讚」的手勢，當時我們全家都在，他就好像是要告訴我們全家他很好，要我們不要擔心。爺爺臨走時，爸爸抱著媽媽對她說「謝謝妳」。因為一直以來，媽媽很擔心爸爸的身體過度勞累，但是爸爸每次都說他可以，所以媽媽永遠在爸爸旁邊支持他、默默幫爸爸的忙。媽媽讓爸爸完成了他的心願，盡了全力便了無遺憾。

　　在我們家的故事裡，爺爺一樣有在安養中心住過一陣子，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爸爸不孝順，反之我認為能做到像爸爸一樣，將近一年從未間斷、每天兩次替爺爺換尿布，更別說餵爺爺吃飯、開車帶爺爺出去玩等等生活細節，每天不管再忙一定到安養中心陪伴爺爺，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事。而爺爺呢，從未要求爸爸要這麼做，甚至很擔心自己成為爸媽的負擔，所以一直以來都很努力的維持自己在最好的狀態。

　　照顧老人家是很漫長的一條路，急不得也不能太用力。實際層面最好能夠將功能性分開，治療交給醫院，照料老人家的餵食、排泄、翻身等等可以交由安養院或是看護，家人的角色就是陪伴、鼓勵，給予正面能量。每一個人有自己的工作與人生，若將老人家安置在安養院以後不聞不問是說不過去的，但全然放棄自己手上的事來照顧老人家也是不恰當的。只要有這份孝心，盡力而為，在未來想起不會後悔，就是最好的過程。家裡每個人都問心無愧，不需要理會外面的人怎麼說，他們來做不會比較好，有一天他們也會老。

　　最後，我覺得每一個人都要想好自己老了以後要怎麼照顧自己，不應該存有倚賴伴侶或是兒孫的心態。伴侶也許還需要你來照顧，或要是先走一步呢？兒孫要是很優秀而遠赴異國呢？難道你就捨得他們為了照顧你，放下手中的夢想或值得驕傲的人生嗎？健康與金錢是最實際的，一定要在年輕的時候保持運動的好習慣，然後替將來年邁的自己多存點錢，擁有一副鐵打的身體與幾桶金，讓自己在晚年過得舒適、不求人的愜意生活，就算不小心摔傷骨折了也有底子重新站起來，不注意生病了也有本錢康復，這是成熟而溫潤的生命，更是全家人共同的幸福。

　　你有沒有問過爸爸媽媽老了想過怎麼樣的生活？不應該逃避，要在爸爸媽媽還有能力決定的時候，與他們好好商量，並盡早規劃，最好幾年就renew一次。父母有父母的考量，兒女有兒女的心願；別等到有一方沒辦法決定了，另一方的安排讓彼此喘不過氣了。只要用心溝通，就能為彼此找到最好的出路。